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摘要:在广东,五条人观察,书写,并以方言歌唱他们所面临的具体生活,在一众歌唱都市男女情爱的乐队中显得特别,他们有根,并且保持呼吸。
上个世纪八十年代,中国摇滚先锋们发出“走向世界”的宏愿,三十年后,五条人却用方言回应:立足世界,放眼海丰。时代的审美出现了转向,宏大的主流叙事缺乏边缘生活的真诚质朴,不再那么动人。这一切,都基于一个大趋势——互联网正在下沉。
仁科和阿茂在电影《摇滚混混》中客串。受访者供图。
文 | 吴一苇 编辑 | 龚龙飞
天河区体育东路的夏夜总是喧嚣的。这一晚,一家书店却分外安静,一部名为《摇滚混混》的独立电影正在放映,不少人在围观。电影拍于2019年,画质粗糙,也没有特别精彩的剧情,不过扮演者里有五条人。今年夏末,五条人以刷屏级的方式蹿红,明星的光环让乏味的电影也生动起来。结束时,导演老尾出场,那是一张中年发福的脸,公众并无印象,曾是五条人成员的老尾没有抓到明星梦的尾巴。
《摇滚混混》里,仁科和阿茂客串了两个混混,仁科戴墨镜,穿花衬衫,骑着老式自行车,阿茂头顶草帽坐在后座,手牵一头猪。在车马喧嚣的混乱中,“仁科”迎面撞上了一辆轿车,指着对方恶狠狠吼道:“下车我打爆你的头”。
镜头灵感来于五条人的歌《踩架单车牵条猪》,歌曲白描了家乡海丰县的日常图景,歌词写道:城市不像城市,农村不像农村,海丰公园只建一个门。
除了五条人,广东人很容易想起另一支方言乐队——玩具船长。在广东之外,他们却显得寂寞无名,他们拿下了2018年华语音乐传媒盛典“年度乐队”奖,不过微博粉丝只有4万,他们反复吟唱汕头南澳岛的风物人情,世事沧桑。最近,粉丝喜欢追问:“五条人火了,什么时候轮到你们?”
而对于与非门来说,时代过去了,他们已休眠十年。7月18日,他们在广州中山纪念堂举办二十周年音乐会。他们作为本土电子乐的先锋,在世纪初,面临的是广东商演市场不成熟,专业程度低,大陆则是民族主义情绪高涨,音乐的主流在北京。他们在香港和刘德华一起领奖,歌曲被窦唯翻唱,崔健为他们鼓呼,但就是没有红。十年来,他们走向幕后,参与创建美丽南方音乐节,推动广东商演市场化,培育广东新人,成为了南方乐队崛起的领路人。
都会的繁华在互联网下沉的趋势里显得单一乏味。拥挤的城中村,城中村里的发廊,发廊里的姑娘,姑娘的海岛故乡,这些主题成就了广东乐队,五条人等到了这个机会。
他们走上舞台,承前启后地歌唱。
很注定
8月中旬,老尾出现在广州黄埔大道西的一家咖啡店里。他外表显得清苦,稀松褐色上衣,配皱巴巴的短工装裤,裤子的褶皱里好像都有浆洗不掉的污迹,草帽压住一头蓬乱纠缠的长发,在咖啡馆里显得特别。
老尾在五条人乐队里做了3年鼓手,离队后,老尾有演出,五条人偶尔会去当暖场嘉宾。现在,老尾不大好意思邀约了,“毕竟他们已经签约摩登天空了。”
老尾在191酒吧演出。受访者供图。
他们最近一次见面,是今年5月,广州191space酒吧13周年庆,老尾在台上唱,仁科在台下喝酒,两人一见,互相调侃,仁科夸老尾:“你最近写了很多歌。”老尾笑说:“写不过你们两个。”
10年前,在一个音乐节上,老尾作为沙漠乐队的主唱,上台表演,演出卡在了晚饭时间。公园的广播催促着观众去吃饭,老尾也用话筒帮忙喊,台下的乐迷仍旧没有散去。老尾甩着一头长发、仿佛要把身体甩散架,饥肠辘辘地唱着:“其实我们并不关心社会”,底下挥舞着双手狂吼,老尾听不清他们是在喊“好好好”还是“饿饿饿”。
底下跟着乱舞的人群里就有仁科和阿茂。当时吟唱着底层社会生活的五条人已小有名气,被称作2008年广东民谣音乐圈最大的惊喜,又凭借第一张海丰话专辑《县城记》,获评《南方周末》文化原创榜年度致敬音乐大奖。
音乐节隔天,老尾在公交车上碰到了阿茂。阿茂说,那天的演出让他记住了老尾,五条人正缺个鼓手,邀请他加入。老尾当时还不太会打鼓,只在自己开的酒吧里瞎玩过。
老尾听五条人的音乐,像《踩架单车牵条猪》,觉得很癫狂、亲切又原生态,这些声音似乎早就在梦里出现过,而五条人做出来了。阿茂则很像小时候身边的某个朋友,趿双人字拖,颠颠垮,又似乎是在港片里出现过的人物。
“有点注定的感觉”,老尾顿了一下,拖长了调子说,“很注定”。就这样,他成了五条人的鼓手。
根据地
在《乐队的夏天》节目中,五条人临场换歌引发了争议。
老尾说,这一点都不奇怪。仁科是改变主意最多的人,即使到演出前一秒,他也会跑过来,拍老尾的肩说:“可能第一首有变。”老尾也能应付,他把每首歌的谱子都记得如刀刻般清晰。
乐手到了场地之后,看到台下的观众,情绪随之变化。“仁科是对周围环境很敏感的人,他知道当下自己的情绪,想要唱什么,什么东西适合那个场子。”
位于广州大道中的191space酒吧,在一段时间里是仁科和老尾的根据地,也是广州独立音乐的地标。“从2007年5月开业至今,广州至少有80%的乐队,第一次登台是在191。”广州酒吧老板刘伟嘉说,熟悉的人都喊他老刘。
老尾(左七)、仁科(右一)、阿茂(右三)参加在191酒吧举行的2019年磨掉音乐会。受访者供图。
191装修得像个酒库,墙上、过道上放置着各式的酒。7月31日这天,满座。老刘拎着一扎啤酒,坐在我对面,他的烟一根接着一根地抽,浮起的烟圈模糊了他精瘦的脸。
老刘跟仁科是在喝酒、瞎玩中认识的。在他眼中,仁科是一个天才,天马行空,不但音乐做得好,还会画画,思想很飞跃。人很单纯,没什么杂质,像个孩子。阿茂比较世故一点,两个人配合挺好。
191刚开那几年,顾客不多,大家喝了酒就拿上乐器,上台玩即兴。仁科还曾被抬上了舞台,站在别人的肩膀上。
有次五条人在191演出,老刘觉得需要有一个声音,就跑上台去,拿麦吼了两声。即兴会冒出很多惊喜,比如想要对方给一个音,真的能得到,下来后会很兴奋地拥抱,像碰到了知己一样。老刘谈起这些事,喝了一口啤酒,眼里闪着光。
有乐迷在音乐软件中《城市找猪》的评论区分享了一个片段,“犹记那年(注:2013年)黄浦江死猪事件,五条人默默把歌改成了黄浦江找猪”。
争吵与灵感
至今,五条人的前两张专辑《县城记》和《一些风景》,还是他们在豆瓣上评分最高的两张。
灵感旁逸斜出的时刻,出现在录《一些风景》的过程中。录制《城市找猪》时,老尾没有用鼓棒,而是找来一根竹子代替。他两手拉开距离,比划着竹子的样子。敲破之后像散开的扫把,竹条一根根地,打出一种森林中树叶婆娑的声响,又像是城市街上“嘶嘶”扫地的动静,巡演他也一直带着这根竹子。
五条人乐队在2013年回到海丰音乐会上,由左到右依次是老尾、仁科、阿茂。图源自演出视频截图。
“里面所有的歌,就是那种注定的感觉,就觉得是真实在你身边发生的事,所以我花了很多心思,去想要用什么道具来展示,而且很快就找到那些小东西。”老尾口吻很认真地说。
在排练、巡演中,仁科和阿茂经常因为选曲、顺序安排的问题争吵。如果是专场,可以唱十几二十首歌,问题不大。当只能唱大约5首歌,就头痛了。他们可能开始达成了共识,到排练又觉得不行。
老尾听不懂海丰话,看他们面红耳赤地指指点点,“感觉像兄弟吵架,是认真地吵”,最终听到他们切换回普通话,说“老尾说怎么样就怎么样”,他就知道,争吵结束了,僵持不下,得由自己来解决。
那两三年间,老尾沉浸其中。三个人的舞台形象总是很凄苦。老尾所说的“苦”,是一种音乐灵魂上的“苦”,生活中的他们并不苦。“尤其是仁科,是很讲究的人。”老尾说。
演出结束,他和阿茂最喜欢在路边买杯冰可乐灌下去,仁科一定要找杯咖啡喝。老尾习惯坐在矮脚凳上,吃大排档,仁科觉得那样不卫生,宁愿找个干净的餐厅。
后来,老尾走了。他坐上绿皮火车,到处巡演,有时是和沙漠乐队一起,有时一个人、一把吉他。9月2日,他组织的磨掉音乐会又在191酒吧上演。
“离开之后,他们后面的歌我肯定是找不到感觉,如果我还在里面,那些东西我肯定做不好,所以我只能到那个阶段。”老尾很淡然。
仁科在2016年北京草莓音乐节上。图源CFP。
发廊
最近,老尾写歌的状态又回来了,醒来第一件事,就是抱着吉他。七年前,他写歌需要靠着一棵树。那时每晚12点,老尾准时出现在191酒吧后门,倚在番石榴树上写歌。有一天,迷迷糊糊中,他花20分钟写完《发廊妹妹》,从树上滚下来后,很长时间没再去过191。
突然仁科冒了出来,说他找这种关于发廊的歌,找了很多年。紧接着,就给《发廊妹妹》编了手风琴,打算放进五条人的下一张专辑。后来仁科和阿茂写了《梦幻丽莎发廊》,这事就不了了之。
仁科少年时期就知道发廊。他的父亲在海丰开了餐厅、酒楼和发廊。到了广州的石牌村,一出门到处都是发廊,那段时间,他处于不洗头的状态,一个星期去发廊洗一次,会带一张唱片去那放音乐。
发廊成了生活的一部分。城中村逼仄,也拉近了人的距离。音乐人肖烔刚来广州时,住在天河村。有一天,他去发廊剪头发,相熟的师傅说:“我给你介绍一个人认识,他也跟你一样神经兮兮。” 那个人就是仁科,他们认识当天,就搬到一起住了,很有共同语言。
《梦幻丽莎发廊》的专辑封套设计是一个藏身于城中村发廊的微缩版。白色门框与贴在玻璃上鲜红的“梦幻丽莎发廊”大字相衬,窗内,是一条土黄色的长椅,后面用粉帘隔开,透露着不由分说的暧昧气息。歌曲《梦幻丽莎发廊》里的姑娘诉说着自己的故事,满是忧伤。
而发廊对老尾有另外的含义。上世纪八九十年代,老尾生活在一个小镇上,记忆中身边每个人都脏兮兮,要么卖猪肉,要么干农活,只有发廊是干净的。他那时最崇拜的是“发廊仔”,印象中,他们永远斯斯文文,干干净净。
他身边大批的年轻人,都去学了洗剪吹。他有个朋友去了北京开发廊,很受欢迎,给郑钧、倪萍都洗过头。老尾很羡慕,后来他才知道,人原来可以考大学,可以有更多的选择。
歌唱南澳岛
2018年,玩具船长拿下了该年华语音乐传媒盛典“年度乐队”奖,这类主流的奖项的影响力在今天已大不如前。玩具船长乐队并没有大红大紫。在广州,见到他们时,乐队的周一和高飞正弯着腰修理门锁。因为疫情,他们已经超过半年没有演出了。这是他们三个月来的首次相聚。
玩具船长乐队,从左往右分别为主唱李奕瀚、贝斯手周一、前鼓手小刀和吉他手高飞。洛奇/摄。
因为疫情,乐队主唱李奕瀚原本打算今年去音乐旅行,计划搁置了。他住在广州番禺,采访那天,他坐了30站公交车才到。他穿了一双罗马凉鞋,头发一半扎起来,35岁的脸上留着海岛上成长的痕迹,风尘仆仆。
玩具船长乐队在南澳岛。洛奇/摄。
李奕瀚在汕头南澳岛长大。小时候,李奕瀚的梦想是成为船长,带领小伙伴出海冒险。
玩具船长的歌大部分由主唱李奕瀚创作,歌曲唱的也大多是大海和岛民的故事。并用他的家乡南澳岛的方言演唱,那是一种混杂了福建漳州话和广东潮汕话的云澳话,属闽南语系,保留了很多古汉语的特点。
李奕瀚最近一次回南澳岛,是7月初参加一个电影开机仪式。南澳岛地处闽粤台三地交界,是南海上的一片绿洲,有绵长的海岸线,也有茂密的热带和亚热带植物。
台湾来打渔的船,带来了闽南语歌,岛上几乎每个家庭都有卡拉ok设备,那些或铿锵或悲悯的闽南歌声,可以消解疲惫,或者增加在险恶海浪中的勇气。李奕瀚的家离海边只有二三十米的距离。他常到海边游泳,环岛公路背山面海,冬天他跟朋友到山上抓各种动物,点着火把,穿过黑漆漆的防空洞。
有一回,李奕瀚逃课走错路,闯进一片树林,脚下是8米多宽的溪流,水流潺潺,一抬头,漫天遍地是鸭蛋大小的蝴蝶,估摸着有十几万只,在一束束光线的映照下像一幅巨大的、流动的油彩画。那一刻李奕瀚呆住了,头皮发麻。
李奕瀚后来觉得那天的体验几乎出于本能。本能驱动,他进入了蝴蝶天堂,他觉得做音乐也是。
比如他写的“1950年/南澎岛的天空/停止炮火/世界和平/春风得意”,这首歌写的1950年春天,李奕瀚的祖父在解放南澳岛的最后一战中立下战功。
比如“无钱无米无奈何/背个包袱过暹罗/一溪目汁(眼泪)一船人……唔知天时返寒窑/批一封来报欢喜”,《一封侨批》改编自潮汕歌仔,唱的是华侨漂洋过海谋生,给家人汇家书和汇款凭证,银信合封,对故土的牵挂溢出了纸外。
南澳岛一隅。洛奇/摄。
在外面生活久了,李奕瀚总会想念海岛。今年春节回家,他见到岛民在一口古老的井里,插了很多香来祭井。岛民还会祭山、祭天,祭地,祭祀在他们看来很神秘的大自然。“迎老爷”也是祈福生命的一种方式,岛民会拿龙虾、螃蟹、灯笼,祭拜海神、妈祖,祈祷出海丰收。
“故乡也在变化,但相对来讲,是比较淳朴的,特别是村里面的,不做生意的这一部分人。”李奕瀚说。
古惑仔与单声道唱片
上世纪90年代中后期,香港《古惑仔》系列电影风行,影响了很多年轻人的青春。《问题少年,长发飘飘的春天》歌词写道:“古惑仔的形象穿件牛仔裤钻破几个洞/头发梳中界还要留得长长/脱赤脚裂露胸肌在公路走”。原型是跟李奕瀚的堂哥,干的坏事是偷挖人的芋头、收缴邻村小孩的零食、玩具。
高飞在广东新会读小学时,学着电影《古惑仔》里的装扮,留长头发,穿紫色反光丝质衬衫、喇叭裤。在身上画青龙和长剑,配双皮鞋扮大人。看别人打架,围在旁边壮声势。没有钱买行头,就到学校楼下的工厂,偷牛仔裤穿。
多年后,李奕瀚的堂哥因为替兄弟出头打架,犯事入了狱。歌词里写到了后续,“禁在笼里的鸟儿啊才知春天原来这么美。”
“玩具船长的歌初听很欢快,但在这欢快的调子下,疮疤毕露是我们这个社会的综合症。”乐评人邱大立这样评价他们的音乐。
李奕瀚在小罗村。受访者供图。
2008年底,李奕瀚跟校友冰冰和高飞,聊了一下午童年和梦想,决定成立玩具船长乐队。
第一件事是把创作好的作品录下来。他们在李奕瀚出租屋的电脑上,一遍遍地录,印刷找了汕头的盗版厂,用的塑料壳质量很差,整张碟仅仅花了5000多元。专辑歌曲听起来很像是卡带,有点复古。他们还想,这是我们要的感觉。后来有个专业人士说,他们的歌都是单声道的,没有双声道。
2010年,音乐人小刀赏识他们,邀请他们到广州的喜窝驻唱,李奕瀚很喜欢喜窝的氛围,喜窝是承载了一代乐迷记忆的广州文化地标,李志、小河、万晓利、张玮玮、郭龙、周云蓬等音乐人都在那演出过。
玩具船长在喜窝。从左往右分别为贝斯手周一、前鼓手小刀、主唱李奕瀚和吉他手高飞。
番禺小罗村的包租婆或许已经想不起他们了。
一束刺眼的白光从楼道晃到房间里,正在排练的李奕瀚就知道,包租婆来了。“靓仔呀,投诉啦,细声(小声)滴啦!”乐队刚成立不久,为了巡演,乐队成员没日没夜地排练。
他们为了省钱,一起做饭,买点猪肉和一堆青菜,往锅里一煮,就开吃了。吉他手高飞试过赊10元买一罐腐乳,连续3天吃6餐,吃得面黄肌瘦,没有力气。
出专辑、做巡演、参加迷笛音乐节,玩具船长乐队慢慢“走了起来”,得到了华语金曲奖,也积累了一批乐迷。每当提到唱本土方言的乐队,广东乐迷自然就会想起五条人和玩具船长。
李奕瀚在南澳岛。严明/摄。
“写潮汕话的歌,语言本身有原始的韵律,保留了最纯正的地域文化的内容,有些内容用普通话是没办法表达的。”李奕瀚解释自己的选择。
五条人大火之后,李奕瀚常常被问“那你们什么时候火?”被问多了,他很无奈,不知道怎么回应,内心想的是“我10年前就想火了。”
事实上,玩具船长在去年11月参加过乐夏巡星计划的选拔,没有入选。
玩具船长的成名之路是前途未卜。而出道更早的与非门乐队,一度代表了广东的前卫、城市化和电子乐,他们却没有赶上好时代。
与非门20周年音乐会。苏小Yo/摄。
美丽南方音乐节
7月18日,广州中山纪念堂内,经历了10年的漫长蛰伏后,与非门举行20周年音乐会,主唱蒋凡、键盘手三少、吉他手阿庆重聚。
20年过去了,时间显示在三人略显松弛的脸上,三少和阿庆都已从小伙变成了中年人,曾经短发烫头的蒋凡也留起了一头乌黑的长发,想起当天的情景,阿庆难掩兴奋和自豪。
音乐博主线性方舟评论说,与非门卡在了传统行业与互联网、精英媒体与社交网络、个人回忆与集体叙事的夹缝里。
2007年与非门音乐会。受访者供图。
上世纪九十年代,欧洲引发电子乐风潮,得风气之先的广州没有落后,诞生了很多名DJ,阿庆在这些DJ的引领下吸收了种类丰富的音乐滋养。
国外卖不动的CD和磁带,被当作塑料废品,走私运往汕头和平镇,加工后再发往广州,流向全国各地。还在中山大学念书的阿庆,常常流连在校园地摊上,淘打口CD,感受漂洋过海而来的独特声响。事实上,中山大学还是国内影响深远的一本音乐杂志《音乐天堂》的策源地。
2002年,与非门推出了首张专辑《01》,歌曲中规律的鼓点、慵懒的人声、迷幻的氛围,击中了被流行歌占据已久的耳朵。加上之后的两张专辑,奠定了与非门乐队在国内电子音乐界的地位。他们很早就跟二手玫瑰和谢天笑去日本演出,经常出现在国内各大颁奖礼,签约过环球唱片,去香港表演。
2004年与非门在香港新城电台领奖。从左往右依次是三少、蒋凡、阿庆。受访者供图。
窦唯也曾翻唱过与非门的《1061》,并在接受采访时称赞“他们的音乐很有品质,很喜欢。”在2006年纪念中国摇滚20周年演唱会后台,崔健抱着鲜花向他们祝贺:“与非门很棒”。
然而,2010年之后,三人组合的与非门进入长达十年的沉寂。阿庆做起了音乐活动管理,2011年,他参与创办了美丽南方音乐节,成为推动广东本土音乐进步的幕后力量。
美丽南方音乐节。Cyrus Young/摄。
在与非门此前的演出中,阿庆认为行业不成熟,设备、调音不专业,都是电工在操作,乐队演完了,经常都不太愉快。
如今,广东涌现了很多不同的现场演出公司,形成了演出标准和规范,阿庆很高兴,其中有自己的贡献。
“我还是比较喜欢广州的,它确实很包容。音乐也讲究、精致,有自己的基因在那。”他认为,广东没有北京那么好的宣发资源,但音乐人最主要还是靠作品说话,互联网的去中心化带来了更多的可能,全民视野下沉,对独立音乐的发展是一个新的机会。
显然,五条人抓住了这个机会,玩具船长还在寻找。而阿庆在考虑做乐队的比赛,他希望在幕后来创造一个平台,发掘广东新的歌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