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原文【南方周末|邱大立】县城里有现成的音乐

他们用家乡土话歌唱着县城里的人和故事。地域如此之小,世相却如此之大。这是对平庸的、汇入现代潮流的都市的反动,代表了广大的、沉默的、民间的、乡野的中国,面对社会动荡、时代和世界冲击,突然地,用谁也不能夺去的母语,用养育了生命的土地的声音,用真切得掴到了脸上的生活,深情地诉说底层人民的现实刺痛。悲天悯人,未老先衰,显示着古老而传统的智能。 ——李皖

这是一张真正意义上的民谣专辑。他们用自己的语言海丰话,唱出属于自己的生活,如此真实、诚恳,但又如此动听并有力量。 ——张铁志

“五条人”,翻译成普通话就是五个人。但“五条人”其实是一支广东海丰籍二人民谣组合,组建3年有余。8年前,他们从海丰老家前往广州讨生活。在打口碟最繁荣昌盛的2002到2005年,如果你曾经在广州天河区石牌岗顶的天桥上、华师门口的马路边看到过一个个摆地摊卖打口CD,来自五湖四海的走鬼(无证小贩),他们就混迹其中。“五条人”成员是来自广东海丰县陶河镇陶塘村的胡茂涛和海丰捷胜镇的仁科,两个80后,他们是朋友,也是“战友”——一起战斗在广州生存死亡线上的难友。他们发自内心的喜欢民族音乐,他们敬慕那些在残酷窘境里逆风成长的世界各地音乐家或不知名的歌手。那些闻所未闻的古怪语言,他们一句也听不懂;但无处躲避的苦难和无所畏惧的从容,全都渐渐融入了他们的心底。在卖唱片的过程中,他们收藏了无数珍品,也结交了无数朋友。在租房子居无定所的颠簸中,其实他们最为担心的就是他们的这些挚爱会一夜之间不翼而飞。胡茂涛曾经做过一个噩梦,梦见他多年的所有珍藏被有关部门抄了。于是,他想到了一个办法,就是把那些唱片兵分两路,寄放在不同朋友家里,这样,就不至于有朝一日全军覆没了。

把噩梦藏起来,还不如把噩梦唱出来。人活着,不就是为了忘记噩梦、追寻美梦吗?

“五条人”就这么半路出家了。仁科有段时间还在黄埔大道的地下隧道卖唱过。2006年初秋,在明星荟萃的广州“重返大地”民谣音乐节结束后的两个月,同一地点,在芳村“留芳园”餐厅举行的“民谣之灯”音乐节上,“五条人”突然唱出的海丰歌把所有人都震懵了,那么死硬,那么直接,一点也没有文艺腔,一些到场的业内人士就已预感到一定快有事发生了。

不过有意思的是,那次“五条人”的主唱不是胡茂涛,是胡茂涛的大哥胡茂帆,一个在番禺某小学教书的历史老师。2008年6月,“五条人”参加了广州大学城举行的援助汶川民谣音乐节,那年10月,他们参加了一场某啤酒企业赞助的广州独立民谣音乐节,让一个个前来喝啤酒的人两眼发亮;2009年第一天,仁科在广州独立厂牌“元音工坊”发表了一张个人专辑《春就很好听了》;6月,他们为他们的偶像、台湾知名客家音乐人林生祥广州“野生”南方弹唱会巡演做暖场嘉宾;7月,他们签约北京独立厂牌“刀马旦”,发表第一张专辑《县城记》,这可能是迄今为止地球上第一张公开出版的海丰话唱片;在千年日全食当天,他们登陆杭州,展开第一轮华东、华南沿海巡演;10月,举行第二轮香港、华中、西南、西北巡演。在本世纪初,他们是Tom Waits、林强、左小祖咒、交工乐队、林生祥和小河的超级粉丝,在2009年,五条人和他们的偶像在同一年出版专辑、竞争奖项。

“五条人”最引人注目,也是最大的卖点就是他们的母语,海丰话,这在今天的中国音乐界可谓独家经营。人们越听不懂,就越想听,“五条人”的地方话有条不紊的缓缓蚕食着以北京为核心的中国民谣中央地盘。当越来越多全国各地的70后、80后和90后中国新生代乐团胸有成竹的唱着英语,或理所当然的操练着普通话时,“五条人”操着一口雷人的地方话,扯着嗓门叫唱道“你老势势,你老势势,你老势势(你很拽)”。你会发现,这种很拽很酷很生动的语言,其实可以跨越理解或误解,它分解了一个人的热情或爱意,也排解着你对“惟一通路”所长期积压的紧张或焦虑。

而生动的起因,很可能源于生活的动荡或生命的动摇。

“我们是海丰仔,怎可能不唱海丰歌?”“五条人”的海丰民谣已经走出海丰,面向全国了,同时在业内树立了一定的口碑。现在惟一的问题是,这种只有少数人才能听懂的音乐在面对市场时会有叫好不叫座的巨大风险。有时候,情感一直是语言的奴隶。在语言的强大堡垒前,我们常常俯首称臣。今天,我们宁可讲英语也不讲家乡话,不知这算不算一种情感上的报复。“五条人”英语学得不太好,普通话也乡音缭绕,看来只好唱家乡话了。

就是在这破釜沉舟的乡音里,他们唱出了一首首撩人的小调。在《十年水流东,十年水流西》里,他们唱到如疯涨楼价般的国家经济,“今天全球化,明日就完蛋了”;在《踏架脚车牵条猪》里,他们唱到农村不像农村,城市不像城市,海丰公园只有一个门;在《道山靓仔》里,他们唱到一个不成器整日瞎混最后混进看守所的青年;在《问题出现我再告诉大家》里,他们唱到一个从外地归来的老友,他依然戴着那只老手表,说到哪儿都一样,只要看心情怎么样;在《阿炳耀》里,他们还唱到另一个乡亲,一个48岁的单身汉,每天就是给弟弟喂猪干农活、听别人吹牛皮、一个人发呆……

在与时俱进的今天,他们也许都是失败者,都是被淘汰的社会底子和“渣子”,但是在新时代美不胜收的旋律与噪声交响中,这些浑浑噩噩的乡亲,都是“五条人”五线谱上一个个生动的模特。县城,有现成的音乐。在知名音乐网站虾米网上,“五条人”的首张专辑《县城记》网友试听次数仅次于陈楚生的首张专辑《冬去春来》。

来自广东汕尾小县城海丰的民谣组合“五条人”主要由两个人组成,他们的音乐被誉为音乐版的侯孝贤电影。 图/五条人

当“五条人”过完年从县城回到广州,正是春日又来时,而春就很好听了。

《县城记》歌词选

十年水流东啊
十年水流西
少流几年行不行呢?
连鬼都不知道
旧年的番薯不比
今年的芋头呀
就如国家的经济
楼价都涨疯了

——选自《十年水流东,十年水流西》

绿苍苍咧 啊哩眺去岭外三百帆啊
清早捕鱼到现在还未回家洗手脚
喔咧喔咧喔咧咧咧咧……
大鱼小鱼红鱼麻鱼
我全部爱你
绿苍苍绿苍苍绿苍苍

——《绿苍苍》

天啊天乌乌要啊要下雨
我妈在家等我回家吃饭喔
但是现在该怎么办好呀我在看守所里面
我妈讲:阿仔啊回家吃饭吧
都怪我那个时候
不成器老去混

——选自《道山靓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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