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原文better有票 | 五条人:其实我们一直都很摇滚

“就像一部电影的海报中出现的宣传语——一出好戏即将上演。”

五条人乐队(以下简称五条人)的两位创建者之一,茂涛,这么解释2019新专辑全国巡演海报上,那句非常显眼的“匈奴王重出江湖,阿琳娜余情未了。”

新专辑名为《故事会》,是五条人继2016年《梦幻丽莎发廊》后的第五张专辑,有九首普通话,三首方言——“匈奴王”和“阿琳娜”也是里面两首歌的名字。

写完十二首歌后,他们发现“跟《故事会》这本杂志的气质很相像”,另一位创建者仁科提议“干脆就叫《故事会》”。设计师胡镇超觉得这个想法非常有意思,特意买了多本《故事会》杂志参考,之后有了现在的专辑封面和巡演海报。

∆ 海报设计:胡子设计工作室 / 插图:吴启明、胡子

海报整体复古,墨绿底色,民国风的人物形象和字体,顶部写着“四大巨星联袂献演”——他们现在有四个人了——右上角梳汉奸头的男性手里拿着《故事会》,左侧是铁路售票员,特务,下面是一对仿佛1939版《乱世佳人》海报里的男女。一辆绿皮火车驾着云朵从旁边的摩天大楼中驶出,好像暗示这些形象各异的男男女女,都是某段旅途中的悲喜故事。

这辆绿皮火车在这个春天,将用一个月时间,驶过中国大江南北二十一座城市——4月19日,武汉,是旅途的倒数第三站。

“每个人都有各自的解读,这是很正常的事。”

2008年,广州,因帮周云蓬暖场,五条人被唱片公司发掘,次年前往厦门录制第一张专辑《县城记》。它在中国民谣史上是一座里程碑,获得华语传媒音乐大奖最佳民谣艺人、南方周末2009年度原创文化榜年度音乐等七个奖项,也让茂涛、仁科和海丰话第一次为全国所知。

英国BBC曾以《方言乐队“五条人”:玩音乐还是玩方言》一文报道他们,“方言民谣”也成了从独立民谣分化出来,专门形容五条人乐曲风格的定义。

喜爱五条人的人大多因为这种特殊的风格。在他们的歌里,海丰话从一门语言铺展成立体画卷,你能从中想象海丰的样子:听不懂的闽南语,舌头拖着的西秦戏,手打的潮汕牛肉丸,闹革命的“农民大王”澎湃,从生到死的陈炯明。

当这些活生生的画面,被他们加入复杂而随性的编曲时——像《曹操你别怕》有四个版本,朋克的三和弦,半音阶solo,说唱,中国锣鼓——它立刻有了电影般的叙事感,成了一个个独立的故事,所以即便听不懂歌词,也不会影响被他们的音乐感动。

茂涛对网上的各种解读,有一种坦然的心态,“像《鲜花在岸上开》这首歌,其实是一首情歌。有一条评论讲到她妈妈去世了,在为她妈妈守灵时听了这首歌三天,把这辈子的眼泪都哭干了。在当时她肯定被某句歌词或某句旋律打动了。 ”他们会在网易云音乐上翻看评论,也曾在微博回应粉丝的长评。

老狼戏称五条人为“海陆丰天团”——海丰和陆丰是毗邻的两座小县城,有着近乎完全相同的文化背景,李志在广深双城草莓的舞台上点名对他们夸赞,中国著名乐评人、摩登天空艺术总监张晓舟这样评论新专辑《故事会》,“继承了民谣应有的叙事技巧和社会担当,这些歌谣,是大时代小人物的命运史诗。”

县城,记忆,城市,当下,当冲突又包容的主题被五条人用一种浓缩的姿态,写成一个个隐约关联的小人物故事时,它变成一副可以双向窥探的透视镜:从时代的这头窥视时代的那头,到底是乡镇荒诞,还是城市荒诞?

于是又回到了当代艺术的根本态度:用荒诞对抗荒诞。与监控器对视的葛宇路如是,用新媒体装置反思人工智能的郑达如是——好像在这个时代,我们只能通过为行为赋予概念,而不是更直接的对抗来表达自身的不满了。

“立足世界,放眼海丰。”这句印在他们第一张专辑《县城记》封面上的话,体现着这样的意味。但很少有人知道的是,这句话最初是帮五条人设计唱片的海丰朋友国新先生说的,后来“放眼海丰”变成“放眼珠三角”“放眼广东”。他们情怀不变,胸怀扩大了许多。

但总有人不喜欢变化。在五条人尝试“写一些珠三角故事,用一些廉价通俗的塑料普通话、打工文学的方式写歌”时,很多朋友、老歌迷,记者都不能接受,他们认为只有唱海丰话的五条人才是五条人,仁科为此说了句气话,“五条人可以把五条人给搞死是最好的。”

也曾有记者直白地问,“你们为什么一直坚持用讲故事的方式来演绎歌曲,刻画边缘人物、底层人物,用白描的方式赤裸裸地描写现实?这样的话就失去了民谣的诗意。”

仁科回答,所谓诗意不是一个统称,“有时候你觉得诗意的东西,我觉得有点恶心;我觉得诗意的东西,你说这是什么鬼。”

他们对创作坚持自我,对被解读保持宽容,像他们的歌一样,有海风的味道。

始终关于音乐和生活本身

豆瓣音乐上,听众对《故事会》这张新专辑褒贬不一,而实际上自五条人2015年签约摩登天空后,一直存在着这种情况。

好评差评基于编曲、歌词和语言三个维度,趋于两个极端。有人认为签约后他们的编曲变得像工业产物,有人却觉得新专辑有私人味道所以耐听,但有一种声音被反复提及——“现场强爆!”

作为被张晓舟誉为当代“最有趣的乐队之一”的五条人,他们的现场有很多即兴成分。

∆ “三条人”时期的照片。 摄影师:左撇胡子

仁科曾解释他理解的即兴是“随便弹,随便玩,完全不知道也不考虑结果怎样”。茂涛觉得这是件好事,“有一些歌我们在现场没有去设定好框架,尽可能地尝试各种可能性,我们一直喜欢这样玩,这样很有意思。”

演出时他们经常喝酒,喝嗨了便开始“即兴”,但冷静下来后他们对即兴的本质进行探讨,最后茂涛确认,“最好的即兴赢在听歌的氛围上,当演奏者是舒服的,听众是享受的,那么这种即兴就对了,就没有问题。”

∆ 茂涛。 摄影师:泽健

所以五条人的现场和录音棚的工业产物不一样,它更自由,也更“五条人”,就这点而言,相比陈绮贞一板一眼的小清新民谣,五条人是披着民谣皮的摇滚。

1981年生的茂涛和1986年生的仁科,两个海丰人,2002年相识于广州,靠卖打口唱片为生,也卖过盗版书,开过唱片店,做过快餐。这段经历为他们积累了丰富的创作素材,像摆地摊的《走鬼》,痴情的《阿虎》,骂人的《阿炳耀》,生活中的见闻变成他们唱作的素材。

在08年帮周云蓬暖场之前,五条人——据国新先生说——“并不是一个真正意义上的实体乐队”。条在粤语中是“个”的意思,五条人即五个人,但那时他们住在石牌村,同屋好几个同乡朋友,需要找人玩音乐时,谁在谁就是第“n”条人(几个人风格各不相同),人数并不固定。

而叫五条人的原因,是当时看了杜可风导演的电影《三条人》。在参加海丰的一场原创音乐会时,就随便起了“四条人”,后来变成五条人。仁科和茂涛“期盼着今后人丁兴旺”。建队十年,他们实现了最初的愿望,巡演有四名成员,但第五条人仍是“可遇不可求”。

一个多年前和五条人一起摆地摊的友人评价他们:“本来五条人是要搞摇滚的,结果被活活逼成民谣。”

∆ 仁科。 摄影师:泽健

茂涛解释说,当时很穷,买不起设备,“只有一把破木吉他,所以才有了这句玩笑话。”而如今有了条件后,五条人的作品创作仍然以民谣的叙事性为内核,而现场则更像是一场喜剧狂欢,天马行空,恣意妄为。对此,茂涛说“民谣只是诸多表现手法中的一种,其实我们一直都很摇滚。”

但大众还是喜欢用民谣形容五条人——方言民谣,新闻民谣——因为他们的视野既有古代佚事的《像将军一样喝酒》,节奏性感的《城市找猪》,亦有城市底层的百态众生。

从《县城记》到《一些风景》——许多人认为的“五条人巅峰”——从《广东姑娘》到《梦幻丽莎发廊》,再到这次的《故事会》,五条人其实一直如仁科所言,“始终还是在关注生活本身,关注音乐本身”,没有膨胀,只是把他们的音乐逐渐带向更广阔的天地。

better专访

better : 恭喜新专辑, 这次收录了十二首曲目的《故事会》从名字和老电影般的海报设计上能看出你们的野心,能简单介绍下它的创作过程,并解释海报中这句“匈奴王重出江湖,阿琳娜余情未了”吗?

茂涛:当时我们写完这批歌后准备取专辑名时发现跟《故事会》这本杂志的某些气质很相像,在《烂尾楼》这首歌里也有出现《故事会》。后来仁科说专辑名干脆就叫《故事会》。之后我们就交给了设计师胡镇超,他也觉得特别有意思,还特地买了很多本《故事会》来作参考,之后就有了这张专辑的封面。

至于海报中这句话,就像一部电影的海报中出现的宣传语——一出好戏即将上演。

better : 有人说你们是“方言民谣”,有人说你们是“都市快报社会新闻板块民谣”,也有人质疑你们为了迎合主流,放弃了自己的特色,仁科曾解释“创作时没有过度考虑,是自然转变为普通话”,但这是否意味你们关注的方向发生了变化,当初“立足世界,放眼海丰”的情怀还在吗?

仁科:始终还是在关注生活本身,关注音乐本身,这点没变。“立足世界,放眼海丰”是一句很漂亮的话,最初这话不是我们说的,是帮我们设计唱片的海丰朋友国新先生说的,我们很喜欢。这个没变,无论是后来的“放眼珠三角”、“放眼广东”,它们的情怀是一样的。

better : 《故事会》中普通话和方言歌各有几首?

茂涛:9首和3首。

better : 一个多年前和你们摆地摊认识的朋友评价你们,“本来五条人是要搞摇滚的,结果被活活逼成民谣”,而实际上,你们虽也在扩展题材、尝试不那么五条人的东西,但做成摇滚的话,是不是会有另一种更鲜活的表达?他为什么会说“逼成民谣”呢?

茂涛:我们当时和这朋友一起摆地摊卖打口碟,经常聚在一起玩音乐,大家都很穷,买不起设备。只有一把破木吉他,所以才有了这句玩笑话。

民谣只是诸多表现手法中的一种,其实我们一直都很摇滚。

better : 仁科曾说“五条人可以把五条人给搞死是最好的”,这句话该怎么理解?

仁科:其实,那是一句气话。因为后来我们开始尝试写一些珠三角的故事,用了一些廉价通俗的塑料普通话、打工文学的方式来写歌。一开始很多身边的朋友、老歌迷、记者都难以接受,说那不是“五条人”。那么,好吧。

better : 一些资料提到你们的很多歌,像《曹操你别怕》,在灵感和创作上都有即兴性质,你们在演出中也会即兴solo,这种天马行空的感觉对作为乐队的“五条人”来说是好是坏?

茂涛:肯定是好的。有一些歌我们在现场没有去设定好框架,尽可能地尝试各种可能性,我们一直喜欢这样玩,这样很有意思。

better : 很多人对你们的歌都有非常深刻的解读,把它们抬升到对“现代生活和时代的反讽”,但歌里并没有明确地阐述你们自己的观点,所以你们觉得有没有被过度解读了?

茂涛:每个人都有各自的解读,这是很正常的事。像《鲜花在岸上开》这首歌,其实是一首情歌。有一条评论讲到她妈妈去世了,在为她妈妈守灵时听了这首歌三天,把这辈子的眼泪都哭干了。在当时她肯定被某句歌词或某句旋律打动了。

∆ 仁科在石牌村,墙上是仁科的画。 2005年 摄影:云胜

better : 现在音乐节经常有人在台下喊“XX,牛逼!”你们有没有被喊过?如果有,当时是什么感觉?

茂涛:有。挺好的,证明他们是真心喜欢我们的音乐。

仁科:也有很多人喊“仁科很帅”,这证明他们也是真心的。

better : 有资料提到你们每年都会回到海丰举办演唱会,这是为什么呢?

茂涛:春节回到海丰也没什么事干,我们又不喜欢同学聚会啊、卡拉OK啊。干脆搞音乐会算了。

better : 粤语中条是“个”的意思,从杜可风导演的《三条人》,乐队初创时的四条人,到后来的五条人,你们曾说希望乐队有五个人,现在有四个了,那第五个大概是什么位置,何时会出现呢?

茂涛:这个还真是可遇不可求,要出现时自然会出现的。

∆ 《梦幻丽莎发廊》 摄影师:陈海双

better : 数年前,阿茂为粉丝签CD时会小心破开塑封,签完后再小心放回去,这是走鬼生涯留下的印记。阿茂说“这点小事,太小了,怎么膨胀。等到大一点点的时候,你再来问我们好不好?”如今五条人名气和巡演范围越来越大,关于膨胀,这个问题可以回答了吗?

茂涛:现在还是太小了,等再大点我们再来回答你。哈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