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建议点击来源链接阅读、收听或观看 ::

原文五条人专访|创作本身就是很好玩的事

五条人新专辑《广东姑娘》独家采访

郭小寒

为了对抗春节的无聊,我找了一万个借口跟着梅二去五条人的家乡海丰——看演出,拍MV打下手,体验不一样的“人生经历”。在诸如机场滞留6个小时等奇葩经历之后,我在乱轰轰的海丰街头体会着南方古老小镇的新年气息,在区区500元家里喝闲茶聊天看他写毛笔字,在二环广场的废墟改造的大戏台一样的演出场地上全是海丰话但全场pogo的演出现场,体味摇滚的身体在“白字戏剧团”古老乡野的戏服下的躁动,看穿着戏服的将军在美食节上骑车狂奔被路边老板骂成神经病,并在阿茂的带领下,把《县城记》里每首歌有痕迹的地方转了一个遍。在这里你能感受到的是比中国所有县城还糟糕的奇景,五条人正是用他们宇宙体系里独特的“对位法”将这一些风景记录刻画下来。而他们的每年一次的回乡音乐会,也让这里变得不一样和有人情味起来。火车开动前的两个小时,我们正经地坐了下来,聊到了新专辑《广东姑娘》和五条人的生活状态和创作体系。虽然来之前问了个遍,没有一家付费的媒体是要聊音乐本身这个主题的,但我还是想认真的记录下来,这恐怕是所有方言、母语、民谣、底层视角、社会意识这些名牌撕掉之后的最本真的五条人了吧!(当然新专辑好听到我已经听了三遍了,希望你们看完采访就买起来吧!)

郭小寒(以下简称寒):‍这是你们第七年做“回到海丰音乐会”,第一年的机缘和情形是怎么样的?发展到现在有什么不同?

阿茂:2008年做的第一场,在朋友的画室里,门票10元,那时候我们还没出唱片,演出用的是家庭音箱和无线麦克,也不用宣传,朋友带朋友就来了。然后就一年一年的过年了就带乐器回来,也没说要有个计划,反倒是累积起来多了,觉得是个事了。今年跟往年不一样,要发新专辑所以就想弄的好玩一点,而不只是演出。想做点有意思的桥段,就想到搭戏台,然后梅二也要来帮我们拍《像将军那样喝酒》的MV ,就去借戏服,所以会不一样,想做得精致一点。

仁科:我们大概从一月份开始筹备,遇到各种问题,最后都被我们一一攻破了。

阿茂:我们一开始找了一个羽毛球馆,但声场不合适,而且年底价钱又翻倍了,我们又要搭戏台搭很久。所以最后选择了现在这块场地,这本来是一个废弃的停车场,里面都是垃圾砖头,我们一点点清理了,还找做电工的朋友把那些旧水管切割掉了,怕演出时有观众被绊倒。我们的朋友郭老师帮我们很多忙,他操办一切,连这些围挡都是他去淘宝买的。我们的戏台也是一点点搭,年底大部分工人都回乡过年了,找不到人手,只能慢慢凑。幕布戏服这些是问本地的“白字戏剧团”借的,包括那张老虎的画也是最后一天借到的。剧团要带道具去乡下演出,所以只能把备用的借给我们。

观众氛围还是挺好的,有人转火车、pogo、跳水,好多是广州深圳读书回来的学生,他们都看过音乐节。所以在拍MV的时候,你看他们很放得开,特别配合投入。观众也有本地一些大哥,喜欢看热闹的大妈。我们的家人父母、侄女、侄子也都去了,感受一下。

寒:我下午跟着你们逛县城,看都督府,看红场,算是感受了一下传奇的海丰县城。我最大的好奇是为什么《陈先生》只有三句话,而《彭阿湃》却写的那么长?

仁科:没有一个具体的原因。对于这些历史人物,如果说我们个人喜欢还是讨厌,这个话题太温柔了,我们只是讲了这些故事,就跟讲三国里的关公一样的。不会用音乐去说明历史事件,这太傻了。对于我们来说,这些历史人物太遥远了,离得太久。这些故居,旧地都是我们小时候玩耍的地方,家长也不会说这些人的历史事迹,只是说他们就是海丰人,很日常世俗,一点都不革命。

阿茂:你下午去逛就觉得活生生的,路上都是音乐里活生生的画面,是吧?

寒:现在你们回到海丰适应吗?有没有“农村生长出城市”的感觉?会有乡愁感吗?

阿茂:我2001年离开的时候没像现在这样,到处都在盖楼。现在我回来,朋友说要去到哪里,我也不是很了解地名,路不知道怎么走,有点像外地人。

仁科:广州离海丰挨的太近,大巴就能到,生活也没差异,要是我去西伯利亚生活上几年,回来可能就有乡愁了吧,我比较没心没肺。但是回来也感觉到时代也变了,原来我们唱的《骑着单车牵头猪》,那时候公共汽车没人座,现在公交车上人很多。

寒:演出的时候,你们唱了很多首新歌,新专辑《广东姑娘》这张专辑写的是城里的故事了吗?跟你们离开海丰不怎么回来有关系吗?

仁科:我们的歌都是在广州写的,《县城记》写的就是县城就是海丰,《一些风景》就是县城和省城之间。《广东姑娘》写的就是外边,在城市里的人,比如写东莞打工的《美丽漂亮 英俊潇洒》和《晚上好,春天小姐》。还有一些我们听来的故事,比如《像将军那样喝酒》是巡演的时候欢庆给我们讲的故事,《走鬼》(站长注:应是《酒鬼猪哥伯》)是郭老师在饭桌上讲的一个段子,《老祖宗》也是一个朋友发过来的一段视频, 视频里那个人嘴里念叨的就变成了我们歌词。都是是这些收集来的见闻,当然是歌是跟着人走的,之前也有人问过我们是不是去了另外的城市,回想自己呆过的地方,有了感觉就写一写了。但这些歌也是早就写好了,2013年就写好了,只是一直拖拖拖,被拖到现在才发出来。

寒:你们创作新专辑的状态是怎么样的?

阿茂:就是一起折腾,有个点子,一段歌词,一段旋律,就慢慢扩张,不断编曲尝试,好多歌都有好多个版本,我们演出也总是有即兴的部分,一定要1-2首不一样的,每次换新的东西才好玩。

仁科:我们每首歌都经历很艰难的好玩的探索,不是工业或工厂的产物,想有一些自我突破。新专辑里《我的头发就这样吹乱了》、《走鬼》编曲方面,做了很多新的尝试。《老祖宗》甚至放了电子的元素在里面, 自己录完很喜欢很激动。

寒:新专辑里有一半以上的歌是普通话的了,为什么会有这样的转变呢?

仁科:我们的音乐就像电影一样,这部电影需要这个演员讲普通话了,所以就讲普通话。甚至还有一句英文。《广东姑娘》最好粤语,但太难了,我们不会。《美丽漂亮 英俊潇洒》讲的是东莞的故事,《走鬼》 写的是广州摆摊的人,《喝酒》是欢庆讲的故事,所以肯定是普通话的。《心肝痛》:讲的还是海丰话,用海丰话rap,挺好玩的。我们还是爱讲故事, 哪怕有一天我们用粤语,英语,日语,也是我们的歌,把它理解成故事,而语言和风格不是标签。

寒:但你们的音乐里的故事一直坚持关照社会底层人物?

仁科:我们也不是特别高层,也比较边缘,不够贵族。别人总是问到我们这个问题,我就说我们总是跟资产阶级做斗争,小学《思想品德》总考80分以上,其实本来说不清楚。写东西就是折腾,自己喜欢玩。做新的东西,否则没意义。

寒:媒体刚刚为你们贴好“方言“”民谣”“人文”这些标签,你们就要 “撕名牌”了?

仁科:我在学校还唱过beyond,但时代变了,我不需要坚持,有些想法本身有问题,就去改,这又不是什么革命年代。

阿茂:《开大会》里还有一句英语:I am here 放在这里也很融洽。其实语言不重要,演出你来看,还是很五条人。

寒:有没有想过普通话的歌外地观众能听得更明白,有助于你们扩大市场?

仁科:一个人在房间会有千千万万的想法,但不是某一个想法导致的。而是很多想法飘来飘去的,撞出来什么就是什么,生活就是这样。创作也是千千万万个想法在一起撞出来的,而不是单纯考虑受众考虑市场就能写出歌来。nick cave在一个纪录片里说过,他写歌有的方式是假想将一个蒙古大汉和西方小孩放在一个房间,看看能发生什么。这种反差给你奇妙的感觉,现在写歌要想特别太容易了,但我们也有我们独特的对位法。

寒:你们的歌很有趣,所有东西都是混搭着来的,就像清明烧纸烧元宝也烧iPad。

仁科:你说的是歌词层面。在音乐层面,我们也做这种尝试,从小调变大调再变小调,咔嚓一下,不符合常规的。我们又不是汪峰,不能按套路来,都是自己摸索着来的,包括我们尝试用一个和弦写一首歌,像《曹操你别怕》,一个和弦还能不无聊,很好玩。

寒:是不是过够了生活的无聊,才会用有趣去突破无聊?

仁科:我们觉得小河很牛逼,因为他有他的方式,我们也有我们的方式。我一个人从不无聊,把我自己关在房间里关上一个月我也不会觉得无聊,每天都有千千万万的想法在脑子里。我现在越来越神了,走在街上自己跟自己讲话,跟脑子里想像的阿茂讲话。我还会想那些我喜欢的那些歌,比如nick cave 的,我会想这个歌如果是我写的,我该怎么去控制他,花很多时间去琢磨这些。

我和阿茂也写过一些很狗血的歌,这个不能拿出来的,有一些歌也是,如果是短时间内匆匆拿出来的,也会写的像一坨屎。但我们花很多时间去琢磨,有时候一首歌写出来,但感觉不对就做出不来。

寒:所以你们的创作都是念头先行的,从一个想法变成一个作品?

仁科:是的,我们是意识先行,而且之前我的技术很狗屎。我2006年才开始拉手风琴,有时候想到一段很好的solo ,能哼出来但是我不会弹,我得先练我自己想出来的那段solo ,练好了才能加进去。不是那些技术先行的音乐人,他们随手就可以拉出来,我得练好几天。

阿茂:平时创作也大都是是玩即兴,玩着玩着,旋律就蹦出来了,然后再想这段应该怎么变得更好。包括我们平时排练磨节奏的时候也是,有时候觉得那样的节奏才是对的,但是不会打,仔细记下来再分析,原来是个7/8拍的,然后我们再从新整理成比较顺的节奏。

仁科:创作本身就是很好玩的事情,我们一直愿意花时间在这里面,所以赚不到钱,活该!

寒:那你们家乡的父母长辈同学会不理解你们的工作,数落你们赚不到钱,用那种特别传统的价值观拷问你们吗?

阿茂:前些年父母家人一开始会不理解,等到过几年他们也了解了,知道你去哪了,干吗了,也放心了,你没去干什么坏事,没去吸毒,没去打劫,就做自己感兴趣的事呢!别说有钱没钱,过的舒服就ok了。每到过年他们还会主动问我,今年是不是又要演出了,需要我们帮忙吗?我爸这次还帮我们去电器街买变电器,他们很想参与进来配合你,包括我哥帮我们借了道具戏服,我弟也用车接送我们办事。我们过年回来折腾演出,也不在家里也不去走亲访友,但家里人也不会责怪,而且电视台一播,他们也很自豪。我的同学也来了好几个,他们那天正好同学聚会,我也去不了,吃完饭本来要去唱KTV ,然后有三四个直接来看我们演出。还有一个同学一直留到最后想跟我说说话,我也很不好意思没顾上。

仁科:还好我的父母一直都不怎么管我,没说一定要让我赚钱什么的,开心就好。我也一直提醒我爸:你已经阻挡不了这个世界运转了

(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