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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原《东莞时报》链接已失效,本文载自豆瓣帖子 《东莞时报》-五条人:县城有个梦想化工厂

记者:吴久久

9月的一个下午,仁科抱着几个凤梨罐头来找阿茂,想跟他聊聊周末演出的事。在广州番禺大学城外,夏天末尾的阳光照在南亭村的狭小巷子里。他抱着这些罐头埋头走着,宽大的墨绿色土布裤子飘飘荡荡。

阿茂住在西社上街2号,一栋两层的农民房。旁边的人家正在拆房子,工人光着膀子,噼里啪啦把墙推倒,烟尘弥漫。仁科大咧咧推门进去,一边上楼一边叫着阿茂的名字。阿茂从楼梯口探头看他,发现彼此都刚刚剪了头发,忍不住大笑起来。

从2008年起,这两个广东海丰的年轻人以“五条人”乐队的名字逐渐为人所知,被称为2008年广东民谣音乐界最大的惊喜。

现在,这两个年轻人刚刚结束在香港的演出,接下来,将要踏上从长沙、武汉、郑州、西安直到昆明的旅程。这是他们的秋季巡演。

南亭村西社上街2号

如果你要去找“五条人”,路线是这样的:在大学城南下地铁,出口附近会有一堆摩托车围上来,坐5块钱的摩托车到南亭村菜市场,然后拐进一个七歪八扭的小巷,运气好的话,就能找到阿茂的家。

这个村子里,住着上千学美术或者别的艺术专业的大学生,还有一大帮文艺青年。

在9月的那个下午,仁科找到阿茂的时候,太阳正从窗口照进来,屋子里一边是堆放杂物的桌子,一边是书架,塞满了各种各样的旧书,甚至还有一本《芥子园画谱》。

“那是仁科的。”阿茂说。他穿着跟仁科一样的宽大裤子,这是他们不久前在昆明买的,看上去更像裙子,据说非常凉快。

仁科赤脚盘腿坐在沙发上,拨弄着吉他,忽然不知道从哪拽出一枝竖笛,塞到阿茂手里。他生于1987年,比阿茂年纪小几岁,脸上总是有一种快乐的狡黠。

前一段时间,他们曾经在这个地方开过一个饭馆,卖牛腩面、猪手饭和糯米鸡,仁科的父亲从海丰过来,当了这儿的大厨,生意一度不错。后来因为家里有事,大厨回家,饭店就到此为止。唯一的遗迹在一楼门口,挂着一块小黑板,上面用红蓝两色粉笔写着:“秋刀鱼、鸡炒酸菜、五香排骨”。

这里没有他们排练的地方。夜深人静的时候,他们就跑到大学城马路的十字路口排练。他们还发现附近某个水闸下面,有一块可以当做排练室的地方,“有天然的混音效果”。

大学城的走鬼

2002年的时候,阿茂住在广州石牌村,他在那儿的主要工作是卖打口CD。CD从汕头进货,用一个大旅行包装着,在路边摆地摊。遇到城管,他把包一拉背上,装成路人甲,慢悠悠地走开。这样的招数很管用,但是也难免被抓到过几回。好在不久后孙志刚事件弄得家喻户晓,除了没收之外,城管们也没有采取更加严厉的措施。

据阿茂的朋友“区区500元先生”说,阿茂为人随和,人缘特好,几乎所有在当地摆地摊的阿叔阿婶都是他的朋友。“我记忆深刻的一件事情是,一个乞丐大爷,买了几个水果,路过阿茂的地摊,还分给了阿茂一个。”

2004年,仁科到广州找阿茂,跟他一起当“走鬼”。那时候仁科在家乡读了职业高中,经常无所事事,捣鼓出了自己专辑小样。而阿茂则和一帮朋友搞了“五条人”乐队,自己在家里玩儿。

2008年,他们准备去参加迷笛音乐节,于是取了个组合的名字,叫“仁科与五条人”乐队,后来,干脆就叫“五条人”。他们用海丰土话唱歌,给广州的民谣圈子带来一阵骚动。不久,北京新晋独立厂牌“刀马旦”与他们签约。

今年1月份,仁科出了自己的个人专辑,《春就很好听了》;7月中旬,“五条人”的专辑《县城记》首发,成为国内第一张公开出版的小语种唱片。

阿茂和仁科依然保持着“走鬼”的优良传统,在村口摆地摊,卖打口CD。旁边就是大学城的教学楼。

海丰故事

在阿茂的印象中,海丰是这样一个地方:街上的摩托车和汽车声音特别吵,一路上车很多,十字路口在更早几年的时候没有红绿灯,非常混乱。

这个印象被他写进《骑辆单车牵头猪》里:“海丰汽车、摩托车的噪声 路口那个耳聋的,都被震怕了”。

这首歌讲的就是海丰县城的故事:“唉,朋友。你莫问我,有没搭过海丰的公共汽车?我经常看到它,载着空气,从‘联安路口’至‘云岭’”。

里面还讲了童年的故事:“小的时候我跟阿公讨两毛钱,他说你拿把铁锤和口盅来,我敲鼻血给你得了”。

这首收在《县城记》里的歌,写于2004年。

同在这张专辑里的《李阿伯》讲的是一个海丰农民的故事:“李阿伯还给我聊起他的家庭,他说他有两个儿子,大儿子在家务农,他不成器啊好赌博,经常去赌‘暗宝’”。

《倒港纸》说的是表叔公在海丰东门兑港币,后来跑到广州北京路兑美金;《乐乐哭哭》讲了一个乱七八糟的事,“这个社会乐乐哭哭,不知什么时候会结束”,只好“不去理它,不去理它。看一会儿电影,看一会儿书”;《十年水流东,十年水流西》描述了海丰小县城在全球化中的变迁:“旧年的番薯不比今年的芋头呀,就如国家的经济,楼价都涨疯了”。

海丰有个蚊香厂叫梦想化工厂,五条人也把它写进歌里:“去到梦想化工厂门口,我就发条短信问我的朋友到了没有?他说他在看梁文道的《开卷八分钟》,叫我等一会儿……在拔牙的时候我就在思量:梦想变成蚊香也不错啊,别变成蚊子就好了”。

这些用海丰话唱的歌,大多数人听不懂,但是,不也很有趣吗?

五条人的口号是“立足世界,放眼海丰”,到目前为止,他们确实干得不坏。

对话

标准化挺没意思的

东莞时报:海丰话是一种很难听懂的方言,最初你们怎么想到用海丰话唱歌呢?

阿茂:以前我们写歌都是用普通话,《李阿伯》是最早一首用家乡话写的,写于2003年。那时候我住在华师小北门,一个小区的9楼,早上提着菜篮子到菜市场买菜,晃啊晃啊,就哼出来了。接着是《骑着单车牵头猪》,04年写的。其他的歌,很多都是去年写的。用家乡话来唱歌,更加顺畅,更有意思,那些故事都出来了。

仁科:四川的白水也在唱一些方言的歌,倒是好多人拿我们对比林生祥。

东莞时报:会担心别人听不懂歌词什么意思吗?

阿茂:我们听打口碟,意大利,法国的,也是听不懂。但是这样感觉也不错啊。你想去了解它的歌词,再去找。找你的朋友,读法文、意大利文的朋友去问。再说,我们的专辑里有歌词。

东莞时报:在这边生活,是怎样一种状态?

阿茂:晚上比较晚睡,两三点睡,中午起床,村子里逛一逛,要演出啊,提前排练啊,去江边、马路排练。这里没法排练,吵人。有时候还要去摆地摊,打口碟还是在卖,还有其他的小玩意儿,手工艺品。仁科去的多一点儿。

仁科:就是在村口,朋友在那儿卖衣服,我卖碟。全靠卖专辑和演出挣钱,这个暂时不行。

东莞时报:现在《县城记》销量怎么样了?

阿茂:不知道,现在还没法统计。民谣本来就比较冷门,其实现在已经比较火了,现在流行的音乐,一张碟卖几千张已经很不错了。网络那些歌,歌词看得你,哎呀,让人难受,对音乐的审美怎么到了这种地步。

仁科:流行唱片也卖不了太多。流行的,8000张,很不错了。现在唱片工业真的很糟糕了。

东莞时报:有乐评人说,你们在用地方性对抗全球化,你们怎么看这种评价?

阿茂:用地方对抗全球化,我是有这种想法,喜欢本有的地方性的东西,我对它是感兴趣的,想去了解它,希望它延续下去。我们那边有唱戏曲的,现在濒临灭绝,谁都不愿意去做了,都忙着赚钱,买车买房。我想尽量去把它唱出来。这些都没有了,全部都一样了,都是标准化的,挺没意思的。

东莞时报:有没有想过,如果不做音乐,你们会做什么?

仁科:卖盗版碟?想做什么,想不出来。

阿茂:他要这么说就只能说他只想做音乐(笑)。